这往村里来回一耽误,天色更暗下来,雨中远山的脊背像一条奔腾的怒龙,隐隐遨动身躯。
那一道怒龙,透着某种桀骜的不安,像要破云而出,摇头摆尾……
开到镇子口,小旅馆的老板娘打着雨伞,浑身湿得透透,赤脚踩在泥泞里,伸手拦住过路的车和行人。
邵钧按喇叭。
老板娘用力拍打车窗玻璃:“别走啦,别往外走,发水啦!
”
邵钧从车里探出头:“哪儿发水?”
老板娘喊道:“每回下暴雨,西头那条路都发水,垮河堤,不能从那儿走!
”
邵钧也喊:“我要去清河医院,我应该从哪条路走?!
”
老板娘跟他对着喊:“你就不能走!
快别去啦!
”
好心的老板娘追着邵钧的车屁股跑出去好几步。
“小同志,快回来!
”
“我说你这个人,咋能不听劝呢,不能走那条路!
!
!
”
邵钧心里急,工棚那几个犯人七嘴八舌,当时跟他说的特邪乎,说老癞子让炸药炸断一条腿,全身烧伤。
罗强呢?
罗强可能也伤得很严重,可能断胳膊断腿了,身上烧了……
罗强一人儿躺在医院病床上,也没个家人朋友看护着。
在监狱里住院可不就是这样儿,谁能给你陪床,给你陪夜?
监狱规定不允许家属陪床、陪夜,因此重病重伤的犯人住院,都是各人当班的管教们去陪,亲自照顾。
邵钧那时曾经对罗强说的话,你是我的人,我对你负责,你病了我送你去医院,你哪天挂了我给你收尸,句句都是实话。
在清河监狱,就只有他真正能罩着罗老二,而且是真心实打实地挂着这个人。
罗强这边儿完全都不知道,三馒头会冒着倾盆大雨与山洪暴发的危险,就为了赶到医院瞅他一眼。
他半倚半靠在治疗床上,一条腿伸开,护士正在给他处理伤口。
罗强当时被爆炸的气浪掀开,一条腿嵌进去崩碎的石头渣子,坑坑洼洼,血污模糊,看着挺吓人的。
医生拍了片子,说只是皮外伤,骨头没事。
两手也涂了烧伤药膏,缠着纱布,是救老癞子时拿手扑火,被火舌舔了手指。
罗强跩着一条不利索的腿,溜达到隔壁,瞧另外那位伤成啥鬼样子。
老癞子躺在床上,手背插着输液管子,下半身40%烧伤,要不是罗强危难关头扯他一把,把他从火场拽出来,他这会儿绝对不可能是个全乎人。
老癞子斜眼瞧人,嘴唇动了动,哼哧了一声。
罗强也哼了一声,说:“这医院我上回也住过,条件真不错,食堂饭都比监区的好,好好养几天。
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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