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此时此刻,陆峰既然带我到这里,想必,罗艳云与他有很深的纠葛。
陆峰静静地站在坟墓前,手里夹着一支燃烧的香烟,默默地凝视着嵌入墓碑内的黑白照片,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沉思和感伤。
“这是我女人,唯一的女人。”
陆峰声音低沉地说。
我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,但此情此景,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
“小祥,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拿你当弟弟看待么?”
陆峰抽着烟,看了我一眼,不等我回答,又轻声说道:“因为..我们是一类人,在你身上,我能看到我过去的影子,我三岁时,妈就得怪病走了,我那个爸呢,是个烂赌鬼,酗酒、赌博、小偷小摸都干。
83年,我爸就因为醉酒后与人发生肢体流血冲突,动刀砍人,被抓进去,死在牢里。
我爸就没尽过一天做父亲的责任,对我不是打就是骂,我数学考99分也打,我煮饭煮稀了也打,他这个人就是个神经病,他死,我一滴泪没流过,
对我来说,灵山乡的一切不值得留恋,除了你和你外婆...
83年末,我那个神经病的爸死了以后,我就来到江陵县,
小学没毕业的我,在饭店里端盘子,在百货广场忍着客人的唾沫星子给人刷皮鞋,一双皮鞋只挣两分钱,
为了抢一块馊了的面包,被四五个乞丐用板砖砸脑袋,当场被砸晕过去,在阴暗潮湿的巷子沟里,躺一整夜。
我没学历,没技能,没背景,甚至连一个亲人都没有,想要有尊严的活着,是一种奢望。
我很不甘心,擦皮鞋挣的两块钱还要分一半给社会上的流子,我不甘心像是老鼠一样,窝在下水道一样的房子里活着,更不甘心那些同样没读书、大字不识的人,可以招摇其道,
凭什么,同样在底层,这帮流子可以趾高气扬,任意决定一个人的生死,而我,一辈子只能活在恐惧与饥饿之中?”
我无言以对。
听陆峰宛若回忆一样的呢喃,童年少年经历的一幕幕,也仿佛电影一样,在我面前徐徐展开。
被贺雄凌辱,被扒裤子,被逼得在猪舍睡觉、在母亲的坟头睡觉...
我小学成绩挺好,考上初中后,成绩也一度可以,
如果不是贺雄,或许,我还能上高中,甚至大学...
陆峰深吸一口烟,语气微冷地说道:
“我没有别的选择,我选择打流!
为了抢地盘,我带着二十多个人,在百货广场上,和对伙拿着铳子和砍刀互砍,为了争一个面子,我带着兄弟在江陵一完小前门的马路边蹲麻狗,足足蹲了一个多星期,麻狗接孩子回来的路上,我们当着他儿子的面,把麻狗砍得跪在地上喊爷爷,
也因为道上的恩怨,凌晨三点多,被仇家追上门,寒冬腊月穿着短裤从三楼高窗户上跳下来跑路...
我是一步一步拼杀上来的,我以为搞废了麻狗,我能风光了,能站起来了,但还有宋老虎,八十年代末,我被宋老虎撵得像是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,兄弟有的残废,有的坐牢,有的已经阴阳两隔,我也整日不敢冒头,那段时间是我最灰暗的岁月...
我躲在桥底下,晚上出来找垃圾桶,翻发馊的垃圾吃,半夜两三点,伤口在流血,我连出去找诊所包扎都不敢,止血药都没有,寒冬腊月高烧39.6°,也不敢去看医生,还得靠我老婆鬼鬼祟祟的去偷感冒药...”
我仿佛也随着陆峰的回忆,看见了八十年代的刀光剑影,看见陆峰像是过街老鼠一样,蜷缩在天桥下,倔强不甘地默默擦拭着眼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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